那个夜晚我上次已经讲过。在我的生命中,那是个重要的夜晚:为了杰克布,我去求了一个汉奸。我出现在那张书写了若干语重心长、由卖国而救国文章的书桌前,一无所有,只有脸上一副笑容,一副导向许多男女之间的可能性的微笑。
第二天我下楼时觉得一个世纪过去了,我把无限漫长的一段无可奈何地睡过去了。从栏杆拐弯处看见楼下坐着的彼得时,我竟然毫无意外。所有的无奈苦闷过去,从另一端走来的,当然应该是这个面目清纯,黑白分明的彼得。
自己是怎么在两个男人之间踩跷跷板,玩儿杂耍儿,我真不愿去想。
我叫了一声“彼得”,两手撑着木头扶手便跳到了楼底。这是我十二岁的动作,那个刚从美国来的时候的我。
从我的小继母的脸上,我才看到我的窘境:彼得一旦发现我和一个年轻的、身份模糊的男寄居客同住一个屋顶之下,我可就身败名裂了。
彼得来了有一个钟点了,凯瑟琳告诉我,他不许她叫醒我。她比我慌多了,不知道该怎样能解释杰克布挂在大门口的草礼帽以及顾妈替他擦亮的一双时髦的浅色皮鞋。凯瑟琳眼光贼溜溜的,用上海话教我,就告诉彼得,家里招进一位客房是没办法的事。样样物什涨价,收点房钱贴补家里开销。
凯瑟琳说:就推到我身上好了,就说我一定要招这个房客进来!她慷慨极了,拿出她曾经最看重的脸面让我大用特用。她一面教唆我,一面给彼得续上热茶。茶叶是二手的,有时泡了茶客人没喝或只喝了一道,凯瑟琳就让顾妈把茶叶滤出来,晒一晒,重新装进茶叶筒,所以这所洋房内自一九四一年春天到一九四二年秋天,茶水有其色无其味,徒有其表,没有灵魂。
彼得根本没去注意另一个男性居住在此的迹象,上来便问我有没有温世海的消息。我怕凯瑟琳那点英文理解得一知半解,反而断章取义,回头来盘问我,便请